刘炜评 西安报业全媒体记者 尚洪涛 摄

“我由衷点赞‘千年一城韵，半部全唐诗——西安唐诗总动员’系列活动的举办。我看重这一活动激发广大读者回望‘文化长安’、领略‘诗意长安’魅力的作用，更看重它之于‘国民发展’的意义。”近日，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诗词学会副会长刘炜评接受了记者的专访，谈及“唐诗里的‘长安景象’”这个话题，他有着很多感触。

由一则“唐诗故事”

引发的唐人“诗意栖居”怀想

唐诗里的“长安景象”都有什么呢？刘炜评娓娓道来：“我想从一则‘唐诗故事’说起。公元822年3月或4月里，一场春雨过后，京城风光愈发迷人。三位年过五旬、同朝为官的诗人约定‘下班’后前往曲江游玩。他们是水部员外郎张籍、吏部侍郎韩愈和中书舍人白居易。张、韩按时到了曲江，白却迟迟不至，于是韩愈写了一首题为《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的绝句，询问白居易为何爽约：‘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全诗以微微责怪的口吻说：‘这阵儿的曲江天晴日丽、水波潋滟、满树繁花，委实让人流连忘返，你个老白干嘛不肯前来一同观赏呢？’猜想诗成随即吩咐仆人送达白府。白居易收看韩诗，迅以绝句作答着送信人带回，题为《酬韩侍郎、张博士雨后游曲江见寄》‘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意译成白话就是‘抱歉了二位才兄，为弟院子里新种的红樱树正在开花，我正陶醉其旁，且觉得曲江雨后道路泥泞，游人太多太闹，故今天出游兴趣不大。恕不奉陪了。’”

刘炜评说自己举这则“城南旧事”，意在说明唐人的“诗意栖居”，固然展现在大量的山水田园诗和边塞诗里，但也往往见诸不同阶层人士由寻常交往所生发的歌吟之中，“而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长安，是产生这类作品最多的地方。相隔千载‘悦读’韩愈和白居易的‘诗信’往来，一方面会产生一种与当今朋友间手机短信或微信互动颇为类似的亲切感，另一方面又不能不生出几许‘羡慕嫉妒恨’来——彼时长安城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充盈和跃动着令我们自比弗如的好情致、好意态。就这两首赠答诗来说，韩愈的口气里固不无几分责怪，但我们更多感受到的是良辰美景不能与朋友共赏的遗憾，同时还显现着一种不强人所难的修养。白居易的回答多少有点儿生硬，但实话实说，不绕弯子，散发着一种‘老少年’般自得其乐的贪玩气。”

一座古城的沧桑记忆

跃动于万千唐诗的字里行间

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孟浩然的《留别王维》、李白的《金乡送韦八之西京》、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韩琮的《暮春浐水送别》……刘炜评对于这些赠答诗都别有感触：“我想到的是，唐宋人，至少唐宋的大部分文化人，对于身边的物事，总保持着一份灵动的反应、一份诗意的敏感、一份柔情的爱怜。也就是说，他们的心灵世界，是细腻的；他们的精神生活，是精致的。”

不过在刘炜评眼里，赠答诗只是唐诗“长安书写”的一个方面，“山河壮丽的长安，街衢繁华的长安，物流通达的长安，风情旖旎的长安……展现在卢照邻笔下，是‘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展现在李白笔下，是‘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展现在王维笔下，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展现在杜甫笔下，是‘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展现在韦应物笔下，是‘豪家沽酒长安陌，一旦起楼高百尺’；展现在白居易笔下，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展现在孟郊笔下，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当然，属于长安的色调和旋律，也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也有‘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也有‘滞雨长安夜，残灯独客愁’，也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也有‘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说不尽的京华故事，数不尽的风流人物，汇成了一座古城的沧桑记忆，跃动于万千唐诗的字里行间。”

刘炜评指出，对于当代人来说，读解、体味唐诗尤其那些杰作杰构的思想、艺术，主要意义有两个：“第一，以唐代优秀诗人及其作品为灯为镜，可以促使我们对照、检视自己的心性与行止的真和伪、美与丑；第二，唐代优秀诗人‘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浪漫思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现实关怀，激励着我们更为执着地追求既‘悦于己’又‘益于世’的人生境界。”

采访结束之际，刘炜评向读者推荐两首有关“长安书写”的长诗，一首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另一首是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他说因为它们对于长安“都市场景”的再现具有突出的逼真感和一定的立体性；它们于“复调叙事”和“五味杂陈”中彰显了守道不移、昂扬进取的“主心骨”。 西安报业全媒体记者 张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