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安:磁带
2024-08-13 19:01
磁带真正进入我的生活已经是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了。
第一次见到磁带是在老庄基的那孔破烂的窑洞里,那时候三叔年轻气盛,满身斗志,辞别了爷爷奶奶去兰州打工,三四年了却还没回来,只托人带回来一些磁带和一个录音机,说自己“烂”在兰州了。对兰州一无所知的我瞬间充满好奇,自以为是地认为兰州是不是满街泥泞,以致三叔寸步难行。
录音机里正播放郑智化的《星星点灯》,一旁的表哥饶有兴致地跟着歌曲的节奏应和着,他是大姑家的长子,正儿八经的农历二月二出生,也正如民间传说的一样,表哥生来就天赋异禀、异常聪明,学习更是过目不忘,上小学的时候获得全县数学竞赛一等奖。
磁带的兴起带给农村别样的情趣,经济富足的人家索性买一个超大的录音机,左右各有一个大喇叭,中间还有两个磁带仓,一边可以播放歌曲,一边还可以录音。每到晚上干完地里活儿,村民们便不约而同地集聚到这家院子,大人或是小孩,他们一起伴随着音乐的铿锵鼓点,慢四、慢三、快四、快三,各种舞步轮番上阵。这也许是农村距离城市最近的时候。
农村的孩子们也无比热衷磁带赋予他们的满心欢愉,如同磁带一般大小的录音机卡在裤腰带上,再装上三节五号电池,各种流行音乐顷刻间萦绕全身,身后也引来一大群孩子的热捧追逐。我们家姊妹四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我自然是没有伙伴们的那般待遇,只能跟着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腰间的录音机散发的若隐若现的声音,这也是能让我开心一整天的事情了。
每天下午放学回家,街道电影院的大喇叭里总是会播放十分钟左右的歌曲,那是电影开始前的暖场音乐,通常都是武侠剧、言情剧中大人小孩耳熟能详的歌曲。我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边写着当天的家庭作业,一边静静地听着每一句歌词,想象着歌词中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此刻,这些声音就是我一人独享的“美味”。
上大学后,几乎就在一夜之间,网吧、VCD、DVD、MP3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竞相而出,只是市面上再也见不到磁带的身影了,听一首歌曲或是看一部电影,只需要将mp3连接到电脑上,一分钟内即可完成下载。磁带的一路前行,伴随着电子产品的高歌猛进,使表哥如同渴望进城谋生的三叔一样,始终乐在其中,不能自拔。他还是不顾家人反对,放弃学业,满心狂热地去追求磁带中的城市生活了。
其实,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的一生都充满着豪情与自信,渴望在浩荡的历史潮流中,凭着自身的努力站在潮头之上,这潮头之上虽是风光无限,诱惑无限,却也是风险无限。
少年时期,农村处处清静幽深、恬适清雅,似乎与城市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城市也似乎发出一种无形的声音,召唤着每个人追逐前行,饥渴般地吮吸着那里的每一丝味道。磁带的普及,瞬间带着每个人突破时空与思想的禁锢,仿佛置身于夜夜笙歌的繁闹都市中,或是尘烟浩渺的浮华里。
如今,一个时代声音的集体消亡,使磁带携裹着少年时期的记忆已经远离尘世而去。繁华中的喧嚣与忙碌,夹杂着困惑与迷茫,侵蚀着急于在城市中站稳脚跟的每一个人,当他们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家中,总会有这样的疑问,究竟是文明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文明。或许,农村不言不语的宁静、儿时懵懵懂懂的经历,磁带中尘封散去的声音,总会为我们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