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就有“自古岭北不植茶，唯有泾阳产茯茶”之说。茯砖茶属于一种紧压茶，也被称之为“封子茶”，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名茶，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

2015年8月19日，位于陕西省西咸新区泾河新城的茯茶镇正式开园，开园当日即呈现出火爆的场面，一度取得单日客流量40万人次的记录，2016年农历正月初一至十五，共接待游客315万人次。2017年两部电视剧《白鹿原》《那年花开月正圆》的热播，再加上官方媒体的报道，将茯茶推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茯茶因此又一次焕发出生机和活力，社交媒体上，“茯茶将成为一款新的网红茶”的观点频繁出现。几年光景过去，再“后疫情”阶段的当下，茯茶镇生意已不如往日，很多商家勉强维持，也有很多店铺已经关门。

称得上“梦幻般开局”的茯茶产业，往日的繁荣景象为何难以复现。当记者把这个问题抛给一位从事茯茶运营多年的茶楼老板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可能是因为疫情吧”。但对方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说：“也不完全是因为疫情的缘故。”

时间回溯到4年前，李女士的“隐世福熙茶店”在茯茶镇开业了。2017年选址的时候，李女士把从东到西的距离——也是茯茶镇人流量最大的区域——来回走了好几遍，最后选定在茯茶直营街入口100米左右的位置，在她看来，这个地方是人流入口，应该潜藏着可观的客流量。

茯茶镇位于陕西省西咸新区泾河新城高泾大道与茶马大道交汇处，在地图上很容易找到。依托泾阳茯茶深厚的历史，加上政策的利好，双赵村成为茯茶小镇的项目选址。这里距离西安市中心并不算近，周边目前还处于待开发状态。

从6年前茯茶镇开园，就有一部分“原著”村民背靠小镇张罗起小本生意，但茯茶镇的大部分商家还是像李女士一样，租个门面房开起了茶楼。在这样一个远离都市喧嚣，周边基础建设尚不成熟的地方，成百家茯茶店陆续开业。记者采访的时候是周一下午，李女士的茶店里的几张桌子空空落落的。一两个店员进进出出，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站在门口张望着。“因为疫情反反复复，国庆后，至少又有三家店关门了。”说着，她顺手指了指对过的店铺给记者看。

一个集文化、旅游和产业的乡镇发展模式是多样的、复杂的。疫情之下，茯茶镇的茶楼和茯茶销售店铺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生存着？

一家好的茶楼应该是什么样子？早在李女士打算在茯茶镇做生意的时候，身边的茶友给了她一个看起来具有说服力的概括：开茶店闹中取静、有一定的人流量、设备好、装修氛围好、品质稳定、附加的品类、最好周边配套成熟。在西安市区，这样的精品茶楼散落在城市各个区域的大街小巷，有能点一壶热茶享受相声带来快乐的青曲社，也有能闲来无事跟三两好友聊聊天的素心茶社等等。

但对于茶楼店主李女士来说，她的茯茶店和这些特征还不完全沾边：她租下的门店足足有100多平，能容纳二十人左右；位置远离繁华市区；其经营也非常简单，顾客进店品品茶、然后在店员的推荐下买点茯茶；店里也没有请专业茶艺师，她觉得很多茶艺师能否把茯茶的文化和功效特点讲解清楚都不一定，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996的苦命人在这里是没有的，冬天过了下午6点就天黑。而远在50公里开外的市区繁华的商业广场上，霓虹灯次第点亮，有品牌在广场上搭起舞台做促销，请来“小丑”吹气球，舞台前挤满了大人小孩……

但是，很难用城市商业逻辑来评判这里的一切。

李女士从来没有理会过这些问题。开店之前，她做了几年的茯茶经销，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一间茶楼是她的愿望。她心里想，或许疫情过后，茯茶镇能够迎来更多的人，自己的茶楼店能够生意兴隆起来吧：“但是目前来说确实生意很难做，一方面在整个茯茶镇卖茯茶的很多，另一个方面目前人确实太少了，之前西安出现疫情，还关门了两个月，一点收入都没有……”。

从开店的第一天起，李女士就走传统路子，坚持品茶、卖茶的模式。她表示有的店铺通过接旅游团、办活动拉动消费，也有人和快餐茶合作，卖奶茶等等，但她不想这么做。“不卖肉夹馍是他们最后的倔强吧！”她无奈的笑了笑。

石顺新家的茶楼取名“水韵阁”，是一个宽敞的小院。院子北门通向茯茶镇的天茯巷，出去就是商业街。据石顺新介绍，“水韵阁”总面积约500平方米，最多可同时容纳300人。为了吸引人，石顺新在院子里修建了一座小戏台，节假日邀请一些专业演员来演唱秦腔，或表演相声小品。

谈及经营状况，他表示之前确实不错，每逢节假日小院能吸引不少人，高峰期一天能有几万进账。这两年光景不好，再加上疫情人少，计划中的很多项目都暂时搁置了。

招一个优秀的茶艺师或专业的销售员更难。大部分茶店里，店员会直截了当说没有茶艺师，或遮遮掩掩地解释，“我们的茶艺师是经过培训的，能得到认可的”。而一但聊起来，他们对茯茶的介绍讲解谈不上专业，甚至常常把茯茶特有的“金花”“冠突散囊菌”说错。一位茶店的店员说，很多店里的员工都是老板家里的某个亲戚，或者是周边居民，大部分茶店老板自己充当店员，“一方面是开不起高工资，一方面也觉得埋没了专业茶艺师的才华。”

在茯茶镇中心位置，傍河建起一个直播间，玻璃房子，四面透光，里面坐着一位女主播，“一号链接只要9.9米就可以带走，最低价哦，来薅一波羊毛吧！”直播间的女主播说到。

据记者了解，直播间在10月底才建起来，随机进入直播间发现，观看人数寥寥无几，单品销量也难言理想。用户无形中成为规训商家的力量，但思路上的应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茯茶镇的游客似乎也很关心，在这里开茶店到底能不能赚钱。

李女士表示，刚开店的几年，没有疫情，赶上节假日，有时候一个月的营业额就有两三万。平常的日子里，只要赶上天气好的周末，店里也会坐满人。

一家茯茶品牌直营店的管理人员贺女士也记得，2017到2018年，大多数茶楼都经历过这样的高光时刻，当时很多朋友和游客从全国各地到这里来。只是近几年，尤其是疫情之后能否维持稳定的客流量，很难保证。贺女士表示，现在有时候靠着一些回头客维持经营，“生意太难做了……”。

目前的游客很多都是从西安市区或者周边区县过来游玩，还有一部分是熟人带来的流量，这是大多数茶店最原始的客源积累，但却不一定能转化为稳定的消费。

除了期待稳定客流之外，在茯茶镇开茶店，还有一个大问题是如何定价。茯茶的制作工艺比较复杂，相对于其他茶叶，它的成本很难降下来。品质一般的茯茶价格在100元左右，稍微好点的在200元左右。眼下的竞争对手已发展到上百家，“太饱和了，竞争太激烈了！”

与茯茶的“红海化”相反，小吃街却已经辟出两个街道，每个街道卖的种类都不一样，人气尽管好一些，却愈发凸显出茯茶店的萧索。

晚上7点左右，各家店开始打烊。对于生存的问题，多数店家有自己的想法：“目前环境状况没办法改变，只能先转变自己”。

贺女士认为传统的茯茶较大的弊端在于冲泡方式较为繁琐，须用小刀切割或用手掰，之后再进行至少两次冲洗之后方可饮用。她想先简化冲泡方式，将繁琐的步骤进一步简化。比如说，可以用平面较大的纤维薄膜包装成袋装茶，制成更加方便的茶包。

其次是创新饮用，花式泡茶，制作花茶。这不仅能够改变茯茶单一的口味，其所带来的营养功效也能吸引年轻人的眼光。

“通过市场调研我们发现，携带有‘金花’的茶砖，成本价较高。而我们添加其他材料制成花茶后，成本即得到了有效控制，售价也更符合学生、白领价层的需求”，贺女士说到。

在贺女士茶店的货架上摆放着印有统一字号的“泾阳茯茶”。包装的设计以单调暗沉为主，与潮流气质的包装是相反的。“包装当然也重要，要紧贴时尚。比如，包装盒表面印有品牌logo，及多种图案，也可DIY设计年轻人所需的个性化需求。”

对于年轻的消费者来说，他们和亲戚朋友驱车到这里游玩，喝茶则成为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20来岁的阿野，一周有两天的假，适逢周末，她和朋友开车到这里游玩。在贺女士的店里，她仔细的向店员询问茯茶制泡工序，了解茯茶的功效，小心翼翼的晃动着茶杯，品着醇厚的茯茶。

“糯米香茯茶的太棒了，我很喜欢这个味道”。随后她选购了几款茶让店员包装好，说是拿回去送人。

尽管开店很多年了，来来往往很多人，贺女士一直要求店员耐心地给每一个来店里的顾客详细讲解茯茶文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推销上，要放在社交氛围和顾客感受上”。让顾客品尝不同口味的茯茶，她希望每一个进店的人，最终不管买不买，出门的时候，能对茯茶这个品牌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她觉得很值得。

在所有脱离现实世界的美好事物清单里，茶楼无疑是那个最容易触及的意象，远离繁华的都市，静下来喝茶成了普通人对悠闲、惬意而自然生活的一种想象，他们可以从味道上逐渐适应茯茶的醇厚，心理上向着更平和的生活靠拢。作为古老茶文化的一种缩影，如何将古老的茶文化与茯茶有机结合起来，也是众多茯茶商家需要思考的问题。

（西安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1级硕士研究生 鲁友广 王坤响 郑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