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对普通人而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只有亲身经历的家属才知道，给老人尤其是行动不便的老人洗澡，真的是一项“大工程”。90后姑娘刘文熙在经历给奶奶洗澡的种种困难后，萌生从事为老年人上门助浴工作的想法，而且，她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曾前往日本学习上门助浴先进经验

据刘文熙回忆，前年春节前，丈夫的奶奶说想洗澡，干干净净过个年。奶奶今年84岁，体重140斤，腿脚不便常年使用拐杖。给奶奶洗澡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在刘文熙和丈夫的相互协助下，这项任务才完成了。“奶奶身体重，如果没有我老公帮忙，我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住，但我老公给异性洗澡确实也有不便。” 刘文熙亲身体会给奶奶洗澡的困难，推己及人，萌生了为需要的家庭提供为老人上门助浴的念头。

这绝不是个别家庭的困局。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19年末，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超过2.5亿，失能和半失能老年人约4200万人。换言之，我国每6位老年人中就有1位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失能老人养护难、洗澡难，已经成为居家养老的普遍问题。

这位90后姑娘敢想敢做，先后前往日本以及北上广深等地方，学习各大城市上门助浴的先进经验。创业初期，刘文熙也曾焦虑过，但她认为只要能事无巨细想到所有需求，一切难题都会解决。根据各地的经验，她总结了一套更适用于西安本土的上门助浴的方式。紧接着，刘文熙把这一套“方法论”在自家老人身上“试验”了个遍，买来的各类洗浴产品都快把浴室堆满，一遍遍尝试，一次次改进。“我爷爷说我快把他洗秃噜皮了，家人们都很配合我的工作，给我提了许多的建议。这对我们的服务很重要。”刘文熙笑道。

正式从事这项工作一年多来，刘文熙已经拥有两组助浴师团队，服务过西安上百位老人。每次上门服务前，助浴师团队都会携带含有担架和头枕的分体式浴缸，以及常规洗浴用品和医护箱。助浴前，要给老人测量血压，观察老人当前是否适合洗澡，确保安全。一些老人常见的基础病也要事先和家属确认，每个老人的情况都要建立档案。

正式洗澡前，助浴师要仔细观察浴室条件，将水温调试到标准温度，嘱咐家属提前晾好温开水，以便老人洗完澡后能及时补充水分。然后使用担架将老人移动至消毒过且铺有一次性洗浴袋的浴缸内，开始为老人洗澡。“整个过程老人身体全程用浴巾遮挡， 隐私部位都是同性清洗，异性回避。不会像大家想得那么尴尬。”刘文熙介绍。

“待老人就是善待以后的我们自己”

任何服务行业，除了要遵循既定的行业规则以外，还要满足顾客各种各样的特别需求，助浴师也不例外。上了年纪的老人面临各种身体不便，思维有时候更像个“小孩儿”，但助浴师们都能轻松应对，化难为简。

去年7月，家住咸阳的李女士为78岁的母亲预约了上门助浴服务。助浴师们一到，刘文熙就看到李奶奶排斥情绪写在脸上。她抱怨自己老了说话不中用，女儿不给自己洗澡非让外人来给她洗。助浴师薛老师便做起了李奶奶的思想工作：“奶奶，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您年龄大了，她一个人帮您洗澡实在困难。我们都是专业的，您放心，绝对舒舒服服帮您洗干净。”

就这样，在薛老师和声细语劝说以及细致入微的服务下，李奶奶终于卸下防备，尽情享受“助浴”。前段时间，她还给刘文熙打来电话，说想薛老师了，想让她来看看自己。“很多老人都像个小孩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助浴师都是考取过高级养老护理证的专业护理师，对于老人的心理都很熟悉，也有方法应对。”刘文熙说。

给陌生人洗澡，还是陌生的老人，难处绝不仅是一系列复杂细致的规则，还要越过心里那道坎儿。助浴师薛老师服务过很多失能老人，有的瘫痪在床数年彻底失去生活能力；有的重疾缠身，依靠轮椅勉强行动。薛老师告诉记者，有一次她去给一位老人上门助浴，老人大小便失禁多年，整个洗澡过程中她为老人清理了11次排泄物。一同前往的年轻助浴师看到此景，好几次都难以忍耐，薛老师却一气呵成完成了助浴。“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善待老人就是善待以后的我们自己。这是我的工作，我已经得心应手习以为常了，不会嫌弃也不会觉得不适。”薛老师说。

深刻体会藏在浴室后的百态人生

一年多来，刘文熙习惯在短视频平台上分享上门助浴的故事，但评论里总有人觉得给陌生老人洗澡这事很尴尬。在刘文熙看来，这些人一定体会不到失能老人的无助，以及家属的力不从心。只有助浴师才能真正理解，洗澡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对老人们来说有多重要。

从业以来，刘文熙最“触目惊心”的是高陵区农村一位86岁的爷爷，打电话预约上门助浴的是这位爷爷的孙女。几天后，刘文熙见到了这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精致少女。在没见到爷爷之前，刘文熙以为爷爷只是生病了，家人们不方便照顾，因为这家人看起来条件不差，但她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开始洗澡前，刘文熙告诉爷爷的孙女，老人洗完后最好让他卧床休息，但孙女坚持让爷爷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几番劝说后，孙女领着刘文熙来到爷爷的卧室。让大家没想到，房间污浊不堪、气味刺鼻。但是为了让老人洗完澡能好好休息，刘文熙和其他助浴师强忍不适，多花了两个小时为老人清理了房屋。“虽然不知道爷爷经历了什么，但是在我们要离开时爷爷哭了很久，一直跟我们说谢谢。他还告诉孙女，村里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老人，让我们多帮帮他们。”说起这事，刘文熙眼泛泪光。

或许是年轻人对新兴事物的接受程度更高，刘文熙说既往客户大多是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为自己的爷爷奶奶预约上门助浴，只有一次，她接到了一位78岁的吴奶奶给自己老伴预约的电话。约定好时间和地方后，那天早上八点半，助浴师一行人来到了吴奶奶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有唐氏综合症明显特征样貌的中年男子，吴奶奶说那是她儿子。吴奶奶家房间只有三十多平方米，没有卧室，沙发和床都摆在一起，一家三口就挤在这小小空间里。吴奶奶告诉刘文熙，老伴儿因为脑梗已经瘫痪在床十多年了，自己平常既要照顾老伴还要照顾患有唐氏综合症、40多岁的儿子，实在分身乏术。“我老伴已经四五年没有洗澡了，虽然他已经听不见我说话了，但我还是想让他舒服一点。”了解吴奶奶的情况后，刘文熙免收费用为这位爷爷洗了一回澡，并跟吴奶奶约定，以后每个月她们都会来给爷爷免费洗澡。

每次洗澡，刘文熙待在老人家里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两个小时，却能感受到藏在浴室后的百态人生。“我之前还服务过一个临终老人，我们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20号我们上门助浴，22号老人就走了。家属后来打电话感谢我，说幸亏在老人离开前享受了这样的服务，可以干干净净离开人间。我就觉得我做这事挺有意义的，可以让老人有尊严，更体面地度过晚年生活。”刘文熙说。

前两天，宝鸡一位小伙儿打电话咨询刘文熙能否前往宝鸡给爷爷上门助浴。小伙儿说，爷爷免疫力低，家里人一帮他洗澡他就感冒住院。在刘文熙看来，从西安到宝鸡成本太大，小伙儿却表示路程成本自己愿意承担。“他说爷爷从小把他带到大，现在能为爷爷做再多的事儿都觉得不够，花再多的钱也愿意。就是这份孝心感动了我，待老人家出院康复后，我们就决定前往宝鸡为他助浴。”

今年三八妇女节期间，刘文熙免费给90岁以上的奶奶进行上门助浴。目前，百岁老人及特殊困难家庭，都可享受她们免费上门助浴服务。刘文熙告诉记者，未来重大节日和特殊节点，她还会增加免费名额，并与社区开展合作，让更多的老人了解助浴服务，享受助浴服务。“我会坚持做下去的，如果有其他人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件事，我也愿意把经验毫无保留传授给他们。”刘文熙说。

在母亲眼里，刘文熙从小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最初她告诉家人想做这件事的时候，家人都是反对，认为她根本吃不了这苦，干不了这件事。“但没想到她做到了，从原先一个不经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社会责任感的大人。”母亲说。

文/西安报业全媒体记者 王甜甜 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