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看心内、下午看关节”道出了“多病在身”的老年人看病的不易，腿脚不便的他们转诊在不同科室着实费劲。

面对人口老龄化的严峻形势，如何才能为老年患者提供更加便捷的医疗健康服务？

早在2019年，国家卫健委等多部门就发布了《关于建立完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的指导意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我国老年健康服务体系不健全、有效供给不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提出了三项具体量化工作指标：一是到2022年，二级及以上综合性医院设立老年医学科的比例达到50%以上；二是到2022年，80%以上的综合性医院、康复医院、护理院和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成为老年友善医疗卫生机构；三是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护理床位占比达到30%。这三个目标指的都是2022年。

而在2024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发布《关于提升老年医学医疗服务能力的通知》中，更加明确了老年医学是维护与促进老年健康的主要力量，全面提升老年医学医疗服务能力是促进健康老龄化发展的基础。

与此同时，2022年陕西省卫健委就曾发布《关于加强老年医学科建设工作的通知》，工作目标为：二级以上公立综合性医院(包含综合医院、中医医院、中西医结合医院)设置老年医学科，2022年建设数量要达到50%以上，并以每年5%的增速实现老年医学科数量逐步增长。

2023年底，陕西省政府办公厅印发进一步完善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的实施方案的通知，提出到2025年，全省二级及以上综合性医院设立老年医学科的比例达到60%以上。

老年医学医疗服务涉及疾病预防、个体化诊疗、康复护理和安宁疗护等服务，具有综合连续的特点，那么，老年患者会不会选择医院的老年医学科就诊？医院的老年医学科到底能不能满足老年患者“一站式”医疗服务？

近日，记者走访了西安4家开设有老年医学科的医院。

西安工会医院老年病科：“一体多病”是老年病科病患常见类型

“郭主任，我气短、胃难受、全身没劲儿、小便时小肚子坠胀不舒服……”85岁的患者说。

老年病科主任郭慧娟接过化验单，仔细看完后，耐心给老人解释：“气短和您心肺功能基础不好有关；老年的肠胃功能也在减弱，建议饮食清淡易消化饮食；根据您的小便化验结果，有尿路感染……”

这是2月26日上午11时许郭慧娟在门诊接诊的一位老人，而当天在老年科门诊就诊的老人，绝大多数都是诉说很多不舒服的症状，这和老年人的各系统生理机能减退及和老年疾病特点有关。

“该患者是我们老年病科最常见的病患类型：一体多病，但作为老年病科的医生，我们要通过诊疗帮助患者和家属了解，他们诉说的症状中哪一部分是生理机能、脏器功能下降的表征，哪些是器质性疾病的表征。”郭慧娟说，“专科往往只关注疾病，而老年科关注的是患病的‘人’，老年病科医生一定要树立‘全人观’的诊疗观念。老年病科不仅重视疾病急性期的救治，还重视慢病管理及康复。”

其次，老年病的治疗要依据综合评估的结果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个体化”是老年病科诊疗的一大原则。“也就是说即使两位疾病表征看起来一样的患者，症状背后的病因、病机可能完全不同。比如‘胸闷、气短’症状可以是心脏疾病导致，也可能是呼吸疾病，部分老人还可能是心因性……我们要结合个体具体病因制定不同的治疗方案。”郭慧娟说，“不少老年患者以为自己‘病’了，其实只是生理机能、脏器功能下降的表征，但这样的诊断需医生经过非常严谨、科学的评估才能作出，也同时在告诉患者和家属，这种‘病’可能症状无法减轻甚至会随年龄增长而加重。因此，对不少年轻医生在问诊中出于缓解患者精神压力的考虑，把‘没事儿’挂在嘴边的表达，我有些担忧。我认为，在老年病科的一定要慎用‘没事儿’，不然也会对老人造成困扰。”

“此外，老年病科的诊疗应首先排除危及老人生命的疾病。”郭慧娟讲起了一次门诊的经历：就诊的是一位65岁的男性患者，也是她的一位老患者，患者称近期总感觉胸痛，快步走后加重，还觉得气上不来，综合考虑患者平时有吸烟、饮酒史，还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慢病后，我瞬间提高警惕，仔细询问后了解到患者的肩背均有不适的感觉，立即联系心内科会诊同时为患者进行急查心电图等相关检查，该患者转入心内科专科行冠脉介入诊治，由该科室为患者造影上支架，使患者得到了及时的救治。”郭慧娟说，“这个例子我是想让大家了解到，我们老年病科的医生都必须具备对急、危重症的诊治能力。”

“最后，我还想对家有老年人的朋友们提醒两句：一是老人最怕跌倒，一旦发生跌倒，会引发骨折、感染等一系列严重影响老人生活质量的问题；二是老年人疾病表现不典型，当老人有不适症状时，一定要找有经验的老年科医生为老人进行综合评估，以做到疾病的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早康复。”郭慧娟说。

陕西省人民医院老年病院：6个专业科室实现对患者的“一站式”服务

“按照国家卫健委发布的《老年医学科建设与管理指南（试行）》，老年医学科主要收治患老年综合征、共病以及其他急、慢性疾病的老年患者。”陕西省老年病院老年神经科主任李锐说，“老年患者的突出特点是‘共病’，即同时患有2种及以上慢性病。另据相关统计，阿尔茨海默病、心脑血管病、恶性肿瘤、慢性呼吸系统疾病等是我国老年人常见的健康杀手，我院的老年病院设立了老年神经科、老年消化科、老年心血管科、老年呼吸科、西院一病区、西院二病区6个专业科室，可对老年患者进行多学科综合治疗和‘一站式’共病管理。”

但李锐认为，不管是综合治疗还是共病管理，前提都应该是——老年综合评估。

“与体检不同，老年综合评估包含十多个评估维度，既是筛查评估也是预防诊疗，旨在发现影响老年人生活质量下降的因素。”李锐说，“因此，生活质量下降是作为是否需要评估的重要依据之一。如果一位老人通过体检发现高血压和糖尿病，并且通过药物将上述疾病控制得很好，生活各方面都没有异常，他就不需要进行老年综合评估；但如果这位老人的生活状态不佳，或存在无法解释的异常症状，如记忆力下降、消瘦、头晕、走路不如以前、容易跌倒、乏力、抑郁、睡眠障碍等，这类老人就属于老年综合评估的对象之一。另外，老年朋友也可参考中华医学会老年医学分会2024版健康老年人的9方面指标，如无法达到其中的标准，建议进行老年综合评估。”

老年神经科是陕西省人民医院老年病院特色医疗科室之一。2022年成为首批国家高级认知障碍诊疗中心，2023年底成为全省老年痴呆防治促进行动计划的指导单位，负责全省老年人的认知筛查等工作。

“老年期痴呆包含多种疾病，其中最常见的就是阿尔茨海默病，是大脑中有关记忆的神经细胞不断死亡，累计到一定程度后出现的病症。在该病早期，大脑中出现相关病理改变时，患者没有任何症状，一般经15-20年发展患者才有记忆力下降、认知行为异常以及性格改变等细微临床症状，再继续发展到影响患者的日常生活等时才定义为‘痴呆’。不过，目前多国研究团队已证实：阿尔茨海默病在临床症状出现的15-20年前就可被探测到，我院也有可早期确诊阿尔茨海默病的技术能力，通过抽血化验血液中的几个关键指标，可达到90%以上的诊断准确性。目前，我们正推动将该项技术纳入健康体检中。对用通用的AD8量表在家自测出现异常的患者，建议尽快到医院就诊。”

西安大兴医院渭水园院区老年病院：门诊老人看病不出楼，住院老人检查不出病房

“针对多数老年人多病在身、症状不典型又变化迅速、并发症多等患病特点，我院老年病院设有2个老年病科、3个中医科、4个康复科（心肺康复科、神经康复科、肌骨康复科、慢病康复科），不断探索完善MDT多学科会诊，也就是说老年患者一次住院可同时得到多学科专家的诊治，得到更精准、个性化的治疗方案，统筹解决各类老年病的预防、发生和转归等。”西安大兴医院渭水园院区老年病院康复医学科主任王斌说，“问诊中坚决‘以老人为中心’，大多数情况下，门诊老人看病不出院楼，住院老人检查不出病房，也就是让能动的检查仪器动起来到老人病床前检查。”

但“全面”的老年病院也须有自身“特色”：

“比如，我院康复医学科一直推动的老年人运动能力评估和选择性功能筛查（SFMA)测试。”王斌说，“生命在于科学的运动，尤其对因身体机能逐渐下降运动中更容易出现运动损伤的老年人来说。科学的运动是指通过运动使弱的肌肉变强，提高身体的协调性，把运动的正向作用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老年人运动能力评估是通过包含体态、人体成分分析、心肺功能测试的一系列评估，让老人完成接近个体极限的运动，对完成运动有困难的老人，通常进行6分钟步行实验，根据老人完成的相关情况，测算老人的心肺功能储备，并帮助老人设定最合适的运动维持量和有效突破量。“比如，慢性阻塞性肺气肿的病人进行呼吸训练时，通过上述评估，就能找到最适合该患者的痰气道廓清、呼吸肌发力的运动方式和运动量。”王斌说。

另一方面，SFMA测试和超声引导针刀松解术能快速缓解老人的各类肌肉疼痛问题。“SFMA测试中，老人需完成八九个动作，通过完成情况判断老人不同状态（静/动）时的肌肉强弱，通过超声引导针刀松解术迅速止痛，同时推荐适合患者的科学训练的动作进行长期的恢复。”王斌说，“比如，一位60多岁的偏头痛、肩背痛患者，曾因颈背部严重疼痛每个月都要来我院就诊，通过SFMA测试，我们可精准确定该患者僵硬、痉挛的肌肉，再通过超声引导下针刀松解术精准松解肌肉筋膜，迅速止痛。同时，配合我们根据测试推荐的系统的日常训练方法，目前该患者已‘痊愈’半年多。”

西安市中医医院老年病科：老年病多是多种疾病共存，中医恰恰强调整体治疗

“乔主任，我今天肩疼、腰疼……”患者说。

老年病科主任乔黎焱在患者头顶先后扎了四针，患者起身动了动肩膀，说：“好些了，但还有些不舒服”，她又掏出一根细针扎进患者面颊，很快得到患者反馈“好多了”。

“刚才用了龙砂开阖六气针法、颊针两种针法，都是中医快速缓解病痛的针法。”乔黎焱说，“人体是一个整体，中医不是简单的头疼医头、脚疼治脚，恰恰强调整体论治。比如上述患者腰、肩疼，我扎针却在面颊、头顶等部位，患者症状明显缓解。因此，中医治疗一体多病、多病共存的老年病有很多先天优势，属于高端定制的治疗。”

多病共存的老年患者，有些病有明显症状，有些只是病理改变没有症状，对有些患者来说，所患疾病和痛苦症状并不是一一对应，很多不舒服的症状未必是他的慢性病引发的，但却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中医通过多种诊疗方式缓解患者不适，再控制其慢性病不要捣乱，这对老年患者来说就是一种生活质量的保证。“比如，眩晕、冠心病、慢阻肺、老年衰弱等老年常见疾病以及失眠、遗尿、疼痛等老年综合征通过中医综合疗法均能取得不错的治疗效果。再如老年特有疾病老年衰弱，从西医上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中医却可通过内服中汤药、食疗、艾灸等方法先扶助正气、调节精神，增加饮食，再加上一定的运动锻炼均可以取得满意的疗效。”乔黎焱说。

也就是说，老年病科不仅关注病更关注病的人，治疗时以减轻患者病痛和症状，而不单纯以治愈疾病为目的。“让‘患者与疾病和谐共处’是较准确的表述，但和谐共处的前提需要老年人正确认识何为老年健康，这一点非常重要。比如，老年病科常有看起来很不错的80多岁的患者向医生诉说自己的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但通过问诊了解到患者病情稳定，生活自理能力强、有良好的社交、认知能力和高度的自我认可感以及良好的营养状态，也就是说患者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因慢性病而下降，虽然他是多病染身，但从老年病科来看仍是健康老人。乔黎焱说，“就像小孩的皮肤都又细又白，老年时脸上长出皱纹和斑点，能说皮肤生病吗？其实只是皮肤老了。也就是老年人如果没有正确、恰当的健康观，会将身体的正常衰老误认为成疾病，陷入焦虑、恐慌的情绪中。”

“另外，中医致病因素中强调“七情致病”，情绪对老年患者病情的转归和预后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有效的“话聊”是缓解老年患者紧张、焦虑情绪的重要手段。对老年患者，及时肯定老人的进步及优点，正确疏导因疾病导致的焦虑情绪，积极鼓励老年人，向他们传递积极的力量。乔黎焱说，“而家属是患者良好情绪的重要影响因素，因此我们还要引导家属了解患者的病情，学习正确的照料方式，做好患者的日常关照，帮助患者保持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

记者 付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