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创新正深刻改变着人们的出行方式。当无人驾驶网约车已在国内多个城市落地试运营后，传说中的“空中的士”也来了。

近日，中国航空运输协会通航业务部、无人机工作委员会主任孙卫国在2024国际电动航空（昆山）论坛上透露，中央空管委即将在六个城市开展eVTOL试点。新华财经记者采访多位业内人士获悉，六个试点城市初步确定为合肥、杭州、深圳、苏州、成都、重庆。试点文件对航线和区域都有相关规划，对600米以下空域授权部分地方政府，意味着相关地方政府要承担更多管理责任。

这则消息虽然简短，但信息量很大。简言之，随着低空空域逐步放开，从郊野飞行、景区游览，再到城市日常出行，低空经济商业化路径逐步明晰。中国老百姓距离打“飞的”上下班的那一天不再遥不可及，上述6座城市将被委以重任，承担起先行试点探路的使命和任务。

1

eVTOL，是什么？

eVTOL的兴起，是伴随着“低空经济”扑面而来。2024年，“低空经济”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并将作为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打造新增长引擎，国家从战略高度正式确立了低空经济在推动经济发展中的关键角色与重要地位。因此，2024年也被称之为“低空经济元年”。

有媒体在报道中预言，低空经济是我国继汽车产业、房地产业后，最具发展前景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将成为推动交通强国建设和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被视为低空经济重要载体之一的eVTOL，其实是英文electric Vertical Take-off and Landing的缩写，汉语译为：电动垂直起降航空器。顾名思义，这实际上可以理解为一种电动化且不需要跑道就可垂直起降的航空器。

目前我国低空经济发展主要使用1000米以下空域，无人机飞行多在600米以下。根据商业运营应用场景不同使用空域高度不同，空中游览、交通出行（如直升机、eVTOL）高度可达300米以上，物流运输在120米至300米，外卖配送、城市巡检等在120米以下。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珠海航展首次设立了低空经济馆，以eVTOL为代表的载人飞行器和无人机让人大饱眼福。不过，相对于起步更早、应用场景日益丰富的无人机而言，eVTOL目前尚处于初级阶段，大部分产品还在适航审定过程中。2024年2月27日，全球首条跨海跨城电动垂直起降航空器(eVTOL)航线在深圳至珠海间完成公开首次演示飞行。相关报道显示，此次飞行超过55公里，用时大约20分钟。参与演示飞行的这架eVTOL最大起飞重量2000公斤，最大载人数5位，巡航速度200公里/小时，最大航程250公里。可以看出，这款eVTOL速度接近于高铁。

2024年11月13日，深圳首条eVTOL旅游观光航线开通测试飞行。待正式通航后，仅需5分钟即可飞越海面，深圳大、小梅沙两个景区之间将实现空中交通联动。

在eVTOL领域走在了前列的深圳，现在已经进入了试点城市名单。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管理研究所副研究员王鹏向媒体分析指出，试点城市的选择并非随意之举，而是基于它们在经济发展、科技创新、基础设施建设以及航空产业和无人机技术方面的显著优势和综合实力。

记者注意到，2017年12月，四川获批为全国首个低空空域协同管理试点省份，成都近三分之一区域处于四川省低空改革试点空域范围内。2021年，安徽省成为全国第三个、长三角地区唯一的全域低空空域管理改革试点省份，合肥是发展低空经济的核心城市之一。如果说成都和合肥在低空经济具有一定的先发优势的话，那么，重庆、杭州和苏州已经显示出了不甘人后的架势。今年以来，一向因“梅友机场”（谐音：没有机场）被调侃的苏州召开低空经济发展推进大会，重庆印发了《推动低空空域管理改革促进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2024—2027年）》，杭州市则是出台《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实施方案（2024—2027年）》，纷纷明确表明了向eVTOL进发的决心。

2

eVTOL，技术成熟否？

eVTOL和其他的低空载人飞行器相比有何区别？其技术成熟度、实际运用情况、应用难点是什么？围绕这些问题，百理君访谈了西北工业大学民航学院适航技术研究中心赵志彬主任。

赵志彬主任说，eVTOL起源于美国。2016年，美国的优步(Uber)公司发布了《快速飞入城市空中交通白皮书》，正式提出用于“空中出租车”的eVTOL概念。

与飞机和直升机等传统的低空载人飞行器相比，新兴的eVTOL“新”在四点：一是构型不同；二是应用场景不同；三是安全要求不同；四是技术含量不同。

来源于网络首先，传统通用航空器或者属于固定翼的飞机，或者属于旋翼类的直升机，特征明显。但eVTOL的构型比较复杂，既有平飞时提供升力的机翼，又包含了实现垂直起降功能的旋翼，因此在民航局的管理中被定义为“特殊类别航空器”。eVTOL根据动力方式的不同，总体上分为多旋翼、复合翼、倾转旋翼三类构型。多旋翼eVTOL没有机翼等翼面，完全通过旋翼实现垂直起降和巡航，国内典型代表是广州亿航的EH216-S；复合翼有机翼，通过独立的垂直旋翼动力系统和推进动力提供升力和巡航推力，国内典型代表是上海峰飞的V2000EM；倾转旋翼有机翼且旋翼可转动，起落时旋翼提供向上的升力，平飞时旋翼经过转动又可以提供巡航推力，类似于美国的V-22，国内典型代表是成都沃飞的AE200。

其次，在应用场景方面，传统的通用航空器大多用于消防救援、娱乐观光、旅游、跳伞等，而eVTOL的定位是城市空中交通。城市空中交通（UAM）是美国在2019年提出的一个概念，就是在城市交通体系里面把目前地下的、地面的交通体系，扩充为地下、地面和空中这样的立体综合性交通网络。我国2021年印发了《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为eVTOL用于城市空中交通奠定了政策基础，它的应用场景和传统的通用航空器就不一样了。

再次，在安全要求方面，通用航空器乘员数量在10人以下，基本不在人口密集区域上空飞行，eVTOL的定位是城市空中交通载运工具，因为它要在人群上空飞，在城市上空飞，尽管其载客量和大飞机没法比，但安全性要求是比肩大飞机的。

第四，在技术含量方面，eVTOL具有典型的电动化、智能化特征。传统通用航空器配备的动力系统多为单台或两台活塞发动机，部分通勤类通航飞机则会采用涡浆发动机，而eVTOL采用燃料电池，通过电机驱动旋翼提供动力。随着通导监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的持续进步，eVTOL的运行将由当前单机独立工作模式，逐步演进至智能网联运行工作模式。目前来说，eVTOL关键技术已经实现突破与应用，但其成熟度还有待进一步的飞行实践和时间验证。

“国内eVTOL厂商有10家左右。比较大的，珠三角（主要在广东）有亿航智能、小鹏汇天、广汽；长三角（主要在上海）有峰飞航空、沃兰特、时的科技、御风未来；成都有沃飞长空；安徽有零重力；湖南有华羽先翔，它是西工大航空学院科研团队的技术成果转化企业，本来在咱陕西。”

如今在陕西，尚无eVTOL整机厂商。最近，航空工业计算所（631所）在第十五届珠海航展上正式推出了面向低空经济应用场景的智能机载电子系统品牌“灵筹”（LinKontrol），它是eVTOL的一个核心的机载产品。“我们西安发展eVTOL，其实也有自身优势，既有西工大这样源源不断培养各专业航空技术人才的高校，又有航空工业一飞院、自控所、计算所等整机与核心机载设备研究所。可以说，如果不考虑资金问题，陕西随时都可以拉出一支研发eVTOL的完整团队。实际上，国内的eVTOL公司每年都在从西安挖走了大批的人才，甚至是将初创公司整体挖走。”

“另一方面，国家对eVTOL管理要求很高。在民航领域有个词叫适航，就是适于航行的意思，这是一项非常严谨的技术工作。eVTOL是否安全，需要拿出专用的适航条款一条一条地进行符合性验证，全部条款通过了，才能获得型号合格证（TC），证明可以在预期环境中安全飞行了，也就获得了商业销售的第一道通行证。在这方面西安有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有西安适航审定中心，西工大民航学院也有适航技术研究中心，成立本土的eVTOL公司，我们具备适航优势。”

“陕西是完全具备发展eVTOL整机研发技术能力的，但发展eVTOL既要掌握关键技术，也要得到资金支持。国内走到型号适航取证阶段的eVTOL公司，天使轮融资规模上千万，A轮融资金额过亿，甚至进行了多轮次的A轮融资。由此可见，孵化成功一家eVTOL公司需要地方政府、基金公司等多方面强有力的资金支持。”

3

发展eVTOL，要考虑哪些问题？

地面有氢能源汽车、无人驾驶汽车，低空有无人机、eVTOL……一个个新型交通工具的竞相登场，我们的交通方式及生活方式正经历着将前所未有的颠覆性改变。

赵志彬主任说：“发展eVTOL的最终目标，是要打造立体交通。eVTOL作为城市综合立体交通网络中的一类载运工具，在城市上空飞行时还需要一系列配套的基础设施的支持。就像现在的道路上都有红绿灯，开车出行有高德导航，随时有交警在执勤在监管，这套系统也不是说一天就建成的，它有很长的一个过程。随着eVTOL的研发，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要同步进行城市空中交通的基础设施建设。”目前中央空管委支持了6个城市，其中深圳在国内动作是最大的，已经开始布局建设eVTOL城市低空设施网，包括了通讯、导航、监视和气象等。

“eVTOL类比地面交通有点像萝卜快跑，它也是无人的，不过，一开始有人在驾驶员位置坐着，但不操纵这辆车。eVTOL也一样，它在空中飞，有人在那儿坐着，但并不操纵这架eVTOL。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一开始如果上面没有一个人，乘客会考虑坐上去万一出问题了谁救我？心理上承受不了。到后面就不需要人了。当公众对eVTOL的安全性慢慢接受了，这个过程中eVTOL本身的智能化也更进一步了，那么就实现了真正的无人驾驶电动飞机。”

“飞机在空中飞，这时候地面是要有控制中心的，控制中心跟eVTOL之间有通信网络，这很关键。另外还要有导航，在城市楼宇之间穿行，一定是要有精准的定位。就像高德地图刚出来时，车在高架桥上还是桥下，它是分不出来的，但现在已经能够分辨出来。当下已经有人在规划开发空中高德地图，以实现城市空中交通的精细化导航。”

“同时还要有监视。eVTOL在空中飞，需要监管，那么就要有准确的监视。当前的空中管理职能由各个地区的空管局负责，空管局依靠雷达和飞行器自身的二次雷达来实现空中监视。但在城市复杂场景下这套监管模式就没办法了，因为楼宇太多，信号传输不便，所以这时就要有一套新的更精细化的监视设施。”

“另外比较关键的还有气象。eVTOL在城市空中飞，比如从两栋楼中间穿过时可能就会有局部的小风场，这一类的局部气象环境对于eVTOL的飞行影响比较大，因此精细化、局部化气象服务就成为迫切需求。”

赵志彬主任分析认为：“eVTOL的定位相当于豪车。由于这种定位，它的销量不会很高。另外由于在城市上空飞行，不光是公众的接受有个过程，政府出于安全监管也不会让它随意去飞，因为一旦从城市空中掉下来一架eVTOL，即使伤亡人数不是很高，但对公众的心理影响会很大。所以，eVTOL一旦在城市上空开始飞行，监管起来会有很多要求。短期内在技术能够实现的情况下，尽管要飞，但量也不会很大。”

可预见的未来，更多的会是无人机，包括大型货运无人机，在以西安为中心辐射到关中、陕南、陕北城乡的“低空天网”或“低空高速公路”中进行快速的物流运输，以及在城市进行点对点外卖配送和包裹投递的小型无人机。

话又说回来，面对低空经济这一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针对eVTOL这一新质生产力的典型代表，每个有梦想的城市都不打算缺席。eVTOL商业化探索正在提速，于即将授命开启试点的6座城市而言，这既是探路更是考验，但换个角度来看，先行者投入重金为大家探明了低空经济的发展之路后，也正好是大家齐发力的时候。所以，当整个行业还处于摸索阶段，未来留给西安的机会还有很多。 记者 马虎振 杨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