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镶嵌狩猎纹铜壶:青铜之美 战国风貌
来源:陕西日报 2025-12-23 08:25

镶嵌狩猎纹铜壶。
姓名:镶嵌狩猎纹铜壶
等级:国家一级文物
出生时间:战国时期
出土地:宝鸡市凤翔区高王寺村
年龄:约2400岁
户籍登记时间:1977年
现住址: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
“壶身上的画面太丰富了,像一本连环画!”12月9日,在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展厅,来自河南的游客崔颖俯身端详着展柜中的铜壶,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2000多年前的工匠,竟然能在青铜器上创造出如此生动的世界。”
展厅里,记者看到许多游客在观赏这件青铜器。它通高40厘米,造型端庄典雅,壶身布满以红铜镶嵌的精美纹饰。与常见青铜器神秘抽象的纹饰不同,这件铜壶用231个各式图案描绘出战国时期社会生活的生动场景。
“这件镶嵌狩猎纹铜壶是1977年在宝鸡凤翔高王寺村出土的,一同出土的共12件青铜器,但以铜壶最为珍贵。”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保管陈列部主任王重博说,“壶身上的图案被分隔为4层,分别表现了习射、弋射、宴乐和狩猎场景,是研究战国时期社会生活的宝贵资料。”

镶嵌狩猎纹铜壶局部。
壹 四层纹饰 巧裁社会剪影
“凤翔,古称雍。镶嵌狩猎纹铜壶是在秦都雍城范围内马家庄宫殿区附近的一处窖藏中发现的。”王重博说。
镶嵌狩猎纹铜壶通高40厘米,口径10.8厘米,腹径23厘米,足高3.4厘米,重5千克,小口,长颈、斜肩、深腹、平底、圈足。
“这件文物还饰有兽面衔环一对,有盖,盖面微鼓,中心刻有涡纹,四周有异兽纹,周边有鸭形纽3个,非常精美。”王重博说。
一眼看去,壶身上的4层图案内容丰富,包括88个各式人物和鸟、兽、鱼、龟等143个动物形象,展现了“高台习射”“水陆射禽”“狩猎斗兽”等场景。4层图案犹如4幅连续的历史画卷,将战国时期贵族的生活图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游客面前。
“第一层习射图的设计最为巧妙。”王重博示意游客注意壶的颈部,“这组图案是倒刻的。观看时,需双手握环将壶颠倒过来。”
画面中,射手立于高台,箭靶上已经有2支箭。台阶下负责报告射中情况的人手执算筹记录成绩,6名等待上场的射手身着长服、腰佩短剑站在右边。
“习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用来消遣娱乐的活动,和西周时期的射礼有本质的不同。这一层图案颠倒,并非制壶艺人的疏忽。相关研究表明,这应该体现了当时人们对旧礼制的不认同。”王重博解释,“它反映了战国时期礼仪活动正逐渐向娱乐活动转变。”
第一层图案中的人物大多修长。画面左边嵌绘一张像兽皮的箭靶。箭靶下嵌绘着一个人,这个人手捉两条大鱼,脚下有一个鼎。
铜壶肩部第二层的弋射场景尤为壮观。5名弋射者依次引弓,空中的大雁姿态各异,大雁挣扎坠落的瞬间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匠人通过多次重复同一图案巧妙布置空间,营造出宏大场面。”王重博说,“仔细观察,我们能进一步发现每个弋射者的姿态都有微妙差异,这体现了工匠敏锐的观察力。”
第二层图案中,利箭飞出的直线是画面中的重要元素。飞翔的大雁为画面增添了生机。与之呼应的渔猎场景中,虽只表现渔船的前半部分,但船头射手的姿态带给人速度感。为了表现渔猎的丰收,画面中还有几条图案化的大鱼。竹篱上栖息的水凫、水中的鱼鳖,共同构成完整的生产画卷。
“第三层的宴乐图是研究战国建筑的重要资料。画面中,主人跪坐高台,身后侍者持扇,面前7名奴仆正进献酒食。”王重博指着画面中屋檐下的方形平盘式栌斗说,“这是我国发现较早的斗拱形象,为研究中国木构建筑发展提供了实物证据。”
第三层图案中,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每组人物的活动状态。大厅建筑样式和故宫馆藏的铜壶壶身图案中的大厅样式相似,但只保留了楼的上层。
“这显然是为了更好地表现建筑与人物。”王重博说,“这种取舍反映了秦人对建筑的独特审美。”
铜壶上的人物图案实高3.5厘米到4厘米。每组图案有房屋一幢半及9个人物,人物身材修长,婀娜多姿,是战国时期贵族生活的一幅风俗画卷,也为研究晚周贵族生活习俗提供了宝贵的形象资料。
第四层的狩猎图充满动感。3组猎人手持长剑、长戟,与野牛、豹、鹿搏斗,场面激烈。
工匠通过对人物姿态、动物神情以及肢体动态的精准刻画,将狩猎时的氛围展现得淋漓尽致,让观者仿佛能听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和野兽的嘶吼声,感受到战国时期的人在与自然搏斗中所展现出的勇猛与力量。
“充满力量的画面,与之前山西出土的嵌红铜狩猎纹豆盖子上的狩猎纹图案如出一辙。”王重博介绍,“这暗示着两地工艺技术的交流,印证了战国时期各国间密切的文化往来。”

12月9日,游客在欣赏镶嵌狩猎纹铜壶。 记者 李静茹摄
贰 错铜工艺 彰显匠心独运
战国时期,铁器的使用推动了手工业的发展,青铜器制作随之迎来一场技术革命。镶嵌狩猎纹铜壶正是这场革命的见证者。
“这件铜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的嵌错红铜工艺。”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孙宗贤指着壶身纹饰说,“工匠先在铸好的青铜壶表面刻出浅槽,再将捶打好的红铜片嵌入槽内,利用两种金属不同色泽的对比构成装饰图案,并使器物表面保持平整。”
金银错工艺早在春秋中期就已产生,最初主要用于小型器物上,作为小部分装饰使用。战国时期,一些重要的礼器,如鼎、壶等大型器物,全身都以大面积的金银错图案装饰。
“红铜纹饰微微凸起,这是典型的战国早期嵌错红铜工艺。”孙宗贤说,“更难得的是,纹饰上还有许多细小凹点,原本可能镶嵌着绿松石等宝石。可以想象,当初完工时这件铜壶是何等绚丽。”
来自陕北的游客高建博问:“壶上相同的图案多次出现,需要重复制作吗?”
“这正是另一个技术亮点。”孙宗贤说,“通过仔细观察,我们发现壶身的同一组图案是用模具反复压印而成的。这种标准化生产既保证了纹饰的一致性,也大大提高了制作效率,体现了战国时期青铜器生产的新思路。”
这种将实用与美观完美结合的工艺,让镶嵌狩猎纹铜壶不仅成为一件实用的器物,还成为承载历史文化、有着独特艺术价值的瑰宝,为后人研究战国时期的金属工艺、审美风尚以及社会思想提供了实物例证。
叁 壶纳万象 凝聚艺术结晶
“最让我惊讶的是,壶上的人物虽然只有剪影,但动态十足。”崔颖说。
“这正是中国古代艺术的独特魅力——以简驭繁,重意轻形。”孙宗贤说。
镶嵌狩猎纹铜壶是我国早期绘画与雕刻相结合的青铜作品,在人物绘画的造型、线条运用上简练准确,展现了战国时期绘画艺术的成就。
“古希腊红陶画瓶《阿喀琉斯与埃阿斯玩骰子》,与这件铜壶时代相近,器形大小相似,都以侧影表现人物。”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馆长冯永星说,“两者在实用与艺术结合上都达到了极高水准。”
“与商周神秘抽象的饕餮纹不同,壶身上的所有形象都来源于现实生活。”冯永星说,“射手弯弓的张力、舞者旋转的样子、雁群飞翔的姿态,都展现着匠人对自然的细致观察。”
如今,镶嵌狩猎纹铜壶静静地放置于宝鸡市凤翔区博物馆展柜中,向每一位驻足观赏的游客诉说着两千多年前的历史。
“壶身上的诸多场景,仿佛能让我们看到那个诸子百家生活的时代。”高建博说。
“这正是它无可替代的价值。”冯永星说,“通过铜壶,我们可以窥见战国社会的生动风貌,可以感受‘百家争鸣’的思想解放,更可以触摸到一个时代的脉搏。”(记者 李静茹 通讯员 冯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