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三秦文学】“阳芋”的美好

来源:西安日报 2020-05-26 00:32

人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每日都能咥上一顿自己觉着好吃的饭,不然,《礼记》里便不会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美好的东西都是人的心性使然的一种态度,如我非常钟爱的一味补气良药——阳芋,她就非常美好。

美好的阳芋,就是马铃薯,她从南美原居民的手中不断走向全球,中外又称其为土豆、洋芋、地豆、地梨、地蛋、地梨、山药、薯仔、洋山芋、山药蛋、地苹果、荷兰薯等等。这些名称,有的土洋掺杂,有的属于约定俗成的方言,有的则以块茎的形状命名,经常出现张冠李戴,帽子底下找不见人。比如,“山药”和“山药蛋”,就明显与薯蓣科的蔓生山药混淆不清。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浚一生“宦迹半天下”,而且在农学、医药学、矿业、水利等方面均有突出的成就。他在《植内物名实图考·卷六》里,把阳芋描述成“茎长如蔓袭盖”,并说“黄独也”。好在他所画的“阳芋”正是土豆,否则谁也弄不清楚他文中所记究竟是黄独还是阳芋。为肯定他的功绩,中科院编撰《中国植物志》时,便把国外的“马铃薯”写作了中式的“阳芋”。

阳芋的美好在于不管是七八千年之前,还是进入我国六七百年以来,她都矢志不渝开伞花,笑脸一露一春秋,努力使自己成长为“十全十美”的食物,既为人补气和中、保护心脏、调理肠胃以及解除病痛,又时常提醒人们穷则思变、奋发图强。事实上,因为有了阳芋,秘鲁才有每年5月30日的“全国马铃薯日”;有了阳芋,梵高才有凭了一幅《吃土豆的人》确立他大师级画家地位的可能;有了阳芋,苏联卫国战中的将士们才能在战壕里烤土豆吃;有了阳芋,在我国二十世纪中期才会出现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药蛋(阳芋)派。今天,国内阳芋产量居世界之最,而富民兴邦的“小阳芋,大产业”,也教化了无数人以平常心“安守本分,自食其力”。

美好的阳芋降世之初,即为高寒之地而生。生长周期短,易种植、产量高、营养好,但离开高寒地带一两年,她就会变小走形,口感和营养也随之变得极差。而秦岭里高寒地带根本不长水稻,就连麦穗、玉米也会长成蚊子脑壳与鸡脑壳。记得将近半个世纪以前,长期在秦岭深处土里刨食的“山里人”,除了逢年过节粗粮细作,平日里也就只能“以阳芋为天”。十里八村、家家户户,清一色地拿阳芋掺了苞谷粉子、四季豆角、瓜果、野菜以及带渣的豆浆等混煮清炖。青烟如岚,苦寒生香,锅里的阳芋夹生半熟时,人的喉咙里早已伸出了爪子。那时小孩儿挑食,多半都要挨打。但挨打没有我的份儿,每当吃光了阳芋,碗里只剩清汤寡水时,我就会腆着笑脸说:“妈——,猫的豁豁碗里好像没饭了。”妈不忍心打我,又不让家人效仿,于是,赐我一个“阳芋娃子”的嘉名以正视听,并暗示我顿顿可以捞阳芋,但要尽量少剩稀汤寡水。

后来,我上中学了,见天两顿稀糊汤,阳芋偶尔露笑脸。值日生打饭前,先要仔细盘点牛头锅里煮了多少阳芋,以便打饭时见人有份儿,一视同仁。爱玩、爱偷懒,当属人的天性。就图多齁几个阳芋到手,该轮谁执掌饭瓢长柄,我就替谁耍懒抄作业,日子一久,习以为常,一些家居平川、浅山地带的同学,便不叫我“阳芋娃子”了,他们叫我“阳芋脑壳”。呵呵,来而不往非礼也——因了我吃红苕爱反酸,我便叫他们红苕。

阳芋的美好给我的切身感受,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人不负阳芋,阳芋定不负人。从前“山里人”点阳芋,就像合跳一曲用现代的滑步、鬼步、曳步等混搭的田间舞蹈。三人一组,男女搭配。男的多用心形的点锄或半边月的薅锄打窝子,女的多半腰里挂了“双件子”相机丢粪丢种,另一人供粪供种则如跑堂打托。他们一点起阳芋来,退行子、密窝子,顺着点、倒着点、点到边,你追我赶、步法多变、舞姿紧凑、嘻哩哈啦,起垄成行或平整如砥,天地之间便充满了阴阳谐和之美。因了觉得点阳芋非常好玩,我时常混迹其中,六七岁时便学会了切阳芋屁股留芽眼、丢种、起垄等轻巧活。如此长到十二三岁时,像阳芋糊汤、阳芋米汤、四季豆汤阳芋、苦菜焖阳芋、阳芋片子炒腊肉等家常饭菜,也就难不倒我了。从那时到今天,白驹过隙,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山里人”吃的喝的绝不亚于大中城市,可我至今少了阳芋就没胃口,就像年轻人谈恋爱时才有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美好离了饮食的滋养,皆为臆想中的天方夜谭。这就好比秦岭高寒山地里生长的阳芋长期养育了我的身心,所以鱼和熊掌,我所不欲也;而腊肉和阳芋,我所欲也。当二者不可兼得时,我便舍了腊肉而取阳芋,那滋味,一如熊掌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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