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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遗址考古人:还原“石峁王国”的人们

来源:陕西日报 2021-11-16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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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遗址“皇城台”雪景。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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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周勇(右一)与专家分析“皇城台”出土的石雕。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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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晶在石峁遗址的神面纹石立柱发掘现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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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工作之余,石峁考古队队员邸楠(右一)与同事一起在室内做陶片拼对工作。记者 周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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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台阶状石墙包裹、最顶部墙体饰以石雕的“皇城台”。 记者 周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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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古城外城东门遗址一角。记者 周明摄

2011年以来,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榆林神木发现并发掘一座4000年前的古城——石峁遗址。这座古城以超过400万平方米的超大规模,一举刷新了中国史前城址的纪录。

10年间,多名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工作人员扎根在石峁遗址所在的这片山头,在烈日风沙下,在刺骨寒风中,用脚步探寻着石峁遗址的寸寸土地,也将他们的青春献给了这座“石头城”。

对于石峁遗址考古队员们来说,过去的10年,石峁遗址从未辜负过他们的每一次探寻,一次次探寻不断带来惊喜。“10年往事,历历在目。”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石峁考古队队长孙周勇说:“在考古队的攻坚下,石峁遗址正缓缓褪去它神秘的面纱。不过,重现石峁辉煌,我辈任重道远。”

扎根于斯 奋斗于斯

石峁遗址出名已经很多年。20世纪70年代,随着国内考古界前辈刊发的文章,学界和更多人感受到了石峁遗址文物精美绝伦的震撼。而在更早时候,关于石峁遗址的存在,也有许多“蛛丝马迹”可寻。早在20世纪20年代末,一批来自榆林神木的玉器开始在古董商手中流转,最终流入欧洲和美国。

可惜的是,石峁遗址在出名的同时,也开始了多舛的命运。据石峁考古队副队长邵晶介绍,此前石峁遗址多处墓葬遭遇被盗,大量文物流失海外。从2011年开始,石峁遗址的区域系统考古调查和重点复查正式开展。随后,孙周勇作为领队和考古队队长主持石峁遗址考古发掘工作。

邵晶还记得10年前考古队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25岁的他刚从学校毕业不久,那时的石峁遗址,还只是黄土高原上梁峁间依稀可辨的一些断壁残垣。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是几处已经废弃多年的土窑洞。

“遥想初到石峁之日,洒扫庭院、接水拉电、安门配窗,离‘皇城台’不远处那座被废弃了20年的窑洞小院迎来了新主人——石峁考古队。”邵晶曾在回忆自己石峁遗址发掘生涯的文章中如是写道。

初到第二日,鲜艳的考古队队旗在石峁遗址外城东门升起。风起时,队旗猎猎有声,仿佛在向石峁大地宣誓,石峁考古队将扎根于斯、成长于斯、奋斗于斯。

起初,因为山里手机信号差,每天早上考古队出工的时候,队员们便将自己的手机挂在树上搜寻信号,遇到下雨,村民们忙着跑回家收衣服,而他们则忙着跑回去收手机。

受客观条件限制,石峁考古队在旧窑洞里一住就是好几年。队员们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几公里外的镇上拉水。冬天零下20多摄氏度的低温,将三轮车发动机的外壳都冻裂了。

说起石峁遗址所在地生活环境的艰苦,给考古队队员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租住在老乡民房时经常能遇到蝎子。“大家开始没有意识到,很多人都被蝎子蜇肿了胳膊和腿,后来在窑洞里抓蝎子,已经成了我们考古队的‘副业’了。”孙周勇说。

发掘半年,随着发掘工作的有序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不期而至。

2012年10月,考古队对这里有了一个宏大的印象:一方面,内外瓮城、南北墩台、门塾、门道以及两翼的马面、角台等城防设施,虽历经4000年风雨,仍岿然矗立;另一方面,这里只是石峁城址的一座城门,还有更为壮阔的精彩等待考古队去发现。

那年冬天,滴水成冰,严寒异常,可东门那面飘扬的鲜红队旗,仍旧在大雪和凛冽的寒风中飘扬。“苦是苦,但跟石峁遗址不断给我们带来的惊喜相比,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邵晶说。

青春献给“石头城”

在石峁遗址,考古队日复一日,历经了无数次的日出日落,看到过无数次的满天星斗,也经历了冬季一场又一场从不缺席的雪,和从来不会迟到的春暖花开。

2020年之前,邵晶每年在石峁遗址发掘现场的工作时间都超过了300天。而这,也是其他考古队队员的日常。经年累月在考古一线,有些考古队队员甚至将家属带了过来。考古队队员赵向辉的孩子就是在这里长大,又在附近镇村上了学。

对于石峁考古队队员来说,常年的坚守源自他们内心对于考古的执着与热爱。曾在学校当过老师的邸楠,正是因为心中割舍不下对考古的热爱,再次选择人生方向,考入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成为石峁考古队的一员。

发掘工作是寂寞的,考古队队员每天的工作也大多是重复性的。白天,大家扛着仪器和工具沿着山峁走走停停,日落之后,又回到驻地,在灯下开始分批清理、归纳和整理挖掘到的陶片、骨器等。

不过,看似平淡的工作也时有小插曲发生。2018年盛夏的一天,考古队队员突然开始齐刷刷地拉肚子,在检查饮水设施时,发现有多只老鼠掉入水窖。于是,他们只好停下手头工作,开始清理、整修。

而这也给考古队队员一些启迪:如今生活在山中的考古队吃水都如此困难,那石峁遗址的先民们用水又是如何解决的?在石峁“皇城台”遗址中是否也存在储水设施?经过长达数月的发掘,考古队在“皇城台”台顶一处低洼区域找到了两处规整的长方形大坑,他们推测,这里很可能是一座具有储水功能的池苑。

发掘工作也是一种奉献。说起背后默默支持他们的家人,对于家人的亏欠感又浮上考古队队员的心头。“考古队队员可以说过着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在外一跑就是好几个月。”孙周勇说,“我们这个团队耐得住寂寞并甘于奉献,邵晶的孩子才两个多月大时,他就带着孩子、媳妇和母亲一起在工地住了。有这样一群甘于付出的人,我感到特别幸运。”

“考古工作就是这样,既然选择了田野一线,就必须舍弃其他。”邸楠坦言,常年在外,从家人角度来看也是一种付出,正是有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才能让自己在喜欢的考古道路上一直坚守着。

为考古画完那个圈

石峁10年,考古队队员用手中的铲子和毛刷让石峁遗址走上了世界考古的舞台。

2020年底,国外《考古》杂志评选过去10年“世界十大重要考古发现”。陕西神木的石峁遗址入选,一同入选的还有意大利庞贝遗址的新发现、埃及的木乃伊制作、吴哥的遥感考古等。如今,神木石峁遗址还入选了我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

也是在这10年,石峁遗址的面貌,在考古队队员手铲与毛刷之间逐渐清晰:规模宏大、建筑精良的外城东门址,成排成列分布的房屋基址、高等级墓葬等不断被发现;石峁城址由“皇城台”、内城和外城构成的三重城垣被揭示。

对于石峁考古队队员来说,2019年夏天的那个下午让他们难忘。在通向“皇城台”最顶部的廊道中央,手铲轻轻拂去沙尘,一个圆形轮廓的石雕文物被发现,随着周围的黄土一点点被拨开,一个直径约50厘米、高度近1米的神面纹石立柱露出真容。

“与它对视的那一刻,历史一下子活了起来,这时我仿佛面对着一个鲜活的‘石峁人’。为什么要修建如此宏大的石城?为什么会藏玉于墙,又以外族少女祭祀?我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去追问。”邵晶向记者打了个比方,考古从发起疑问到仔细求证的过程,就如同在纸上画一个圆圈,考古工作者就是用毕生所学一点点画出这个圈。

10年来,在石峁考古队的不懈努力下,形如金字塔的“皇城台”、固若磐石的防御体系、众星拱月式的聚落结构……这些新发现正在一步步还原“石峁王国”的图景。不过,放眼400万平方米的超大规模,有关石峁遗址的发掘工作还远未结束。

10年间,从外城东门到“皇城台”,考古队对于石峁遗址的情感不曾变过。回首过去,考古队队员们经历了缺水少电、暴雨寒潮、虫蝎横行等种种艰苦,朋友们说他们是在坚守,可他们更愿意说是在享受。

如今,虽已不能像以前那样常驻石峁,但邵晶坦言,以后如果还有机会,自己仍愿意回到那里,“过去的10年,不曾后悔,再多个10年,亦不会后悔。希望自己能为石峁遗址这个考古圆圈画上最后一笔。”

记者手记:考古之光照亮文明之源

今年是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百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100年来,几代考古人筚路蓝缕、不懈努力,取得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展现了中华文明起源、发展脉络、灿烂成就和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为更好认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榆林神木高家堡镇,来自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的石峁考古队,就是我国考古界无数考古队伍中的一支。

10年时间,石峁考古队队员持之以恒地奔走于田野、求索于文献、交流于同道,逐渐将一幅先民的生活图景向世人徐徐展开;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通过还原“石峁王国”图景,石峁文明作为一支重要力量,正在汇入中华文明起源的巨流之中。

正如孙周勇所言:“时光压抑不住文明的光芒。石峁,从山峁沟壑走向了世界,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北方小山村,成为追寻中国早期文明的圣地。”在石峁考古队的坚守和推动下,石峁遗址已然走向世界舞台。同时,他们的付出与奉献,不仅让考古走入大众视野,也激发了人们对考古的兴趣和热情。

石峁10年,不断有人加入这支考古队伍。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考古精神的薪火相传,也看到了他们所具有的家国情怀。这种情怀,不仅是“择一事、终一生”的人生信条,更是一种历史使命感、责任感和对于中华文明的自信。在一代代考古人的努力和推动下,我们也坚信,他们所带来的考古之光,定能照亮文明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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