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前，中国应该还发生过三次大的融合和统一，虽然没有史料记载，但出土的文物还是能够佐证这一段历史。”陕西历史博物馆副馆长王炜林说。

对于普通大众而言，考古最大的魅力应该就是发现和颠覆历史，对于从事史前考古40余年的王炜林而言，除了补充历史记载之外，他们的工作更重要的在为我们的文化追根溯源——中华民族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所说的三次大的融合和统一，分别发生在3000多年前的青铜时代，4000多年前的玉器时代和5000多年前的彩陶时代，依托全国各地出土的这三类器物，一代代的考古专家在上面寻找到了中华文明早期发展的密码，逐渐梳理出统一与融合的脉络。

展示5000年前发生华夏大地上的融合与统一征程，是陕西历史博物馆精心筹办彩陶·中华大展的原因，作为展览的主策展人，同时也是这个领域的考古专家，王炜林带领团队用“艺术·源流”、“观念·社会”和“寻根·中国”三个主题，搭建起了展览的主框架。来自16个省市区的245件（组）彩陶文物，和学术界最新的研究成果被充实于其中，力图将中国历史上首次融合与统一的波澜画卷全方位的展现出来。

最绚烂的花——彩陶之花盛开于华夏大地

在展厅中厅，来自全国多地的彩陶被摆放于一幅巨大的电子地图四周，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各式各样的花卉纹饰是这些彩陶最大的共同点。而在史前社会，被广泛使用的图案，往往是有着特殊含义的，比如众所周知的“人面鱼纹”，它很可能是图腾崇拜的产物。所以在王炜林的眼中，这些绘制在彩陶上的花，在当时的文化中一定有着崇高的地位。

东至大海之滨，西到甘青之地，北到内蒙高原，南到长江之畔，在如此广阔的范围内，花的图案被各个族群广泛的使用。王炜林觉得这绝对不是“大家碰巧都想到一起去了”，而是文化融合与统一的产物，要么主动接受融合，要么通过战争等形式被动接受。

中国文明的起源可能正如苏秉琦先生所形容的似“满天星斗”，但由多元最终实现一体是中国文明最重要的特色。王炜林认为“满天星斗”强调的是多元的这一面，但再多的源头还是要汇聚在一起，多元归于一体，才能形成丰富灿烂的中华文明。

彩陶·中华大展上出现的老官台彩陶。

那么谁是5000年前那场文明一体化的发起者呢？王炜林认为是诞生于黄河三大支流——渭河汾河和洛河汇流地区的庙底沟文化，其彩陶图案中的“花”是这一文化最为显著的标识。“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八千多年前诞生于渭水流域的老官台文化，这是目前所知黄河流域最早的彩陶。渭水流域的彩陶经历了3000多年的独立发展、脉络清晰，考古资料完全可以证实它发生于本土，而非外来。”

花瓣纹彩陶器盖。

伴随着庙底沟文化的发展壮大，“花”也得到了传播扩散，并在各地生根发芽。王炜林回忆自己去外地借文物来参展，专挑带有花卉图案的彩陶。或许在当地出土的文物中，这些彩陶并不是最著名和最精美的。“我们办这个展览不是晒宝，而是用相似的文物来讲述那段融合与统一的历史，看看彩陶之花是如何盛开在华夏大地上的。”

最早的城市：5000年前西安便是中心城市

任何文明都有中心，那么庙底沟文化的中心究竟在哪里呢？根据相关考古资料显示，5000年前的中国，特别是庙底沟文明的核心区域，社会经济已经高度发达，不仅聚落林立，还诞生了多座“超级城市”。

杨官寨遗址航拍。

本世纪初，为配合泾渭工业园建设，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高陵发掘了一处庙底沟时期的聚落遗址——杨官寨遗址，因为规模庞大，并且具有城市雏形，所以这里也被冠上了“中国最早的城市”和“最早的西安城”的称号。

作为杨官寨考古项目的主持人，王炜林见证了这处遗址十多年来的发掘历程，大量珍贵文物出土，多篇学术文章问世，两次获评中国考古十大新发现这一中国“考古奥斯卡奖”……大量的成果与荣誉，足以证明杨官寨在中国考古史上的价值与地位。

“因为生产力的发展，生活在杨官寨的先民们，已经有了专业分工，一些人得以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牵头负责聚落的规划设计。”王炜林说杨官寨的面积达到了80余万平方米，从其环壕南北平行、东西对称以及在西壕中部预留出入通道、聚落中央有大型人工水池的情况分析，500多年前的杨官寨已经开启了中国古代城市在规划上强调中轴对称、重视水源等理念的先河。其背后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和步骤，已不是简单的集体劳动就能够实现的。

杨官寨遗址出土的石壁和石琮。

杨官寨遗址中众多造型精美，且与祭祀有关的文物均出土于此。

这本次彩陶·中华大展上，展出了一批杨官寨的出土文物，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出土于西门外的壕沟之中。根据考古发掘结果显示，它们是被有意识的摆放在壕沟之内，而不是如垃圾一般随意丢弃的。而西门周边又恰恰是杨官寨进行祭祀活动的区域，所以像带有独特纹饰的陶盆、陶鼓、石璧、石琮等文物，应该都是和当时的祭祀活动有关。

特别是出土自杨官寨的石璧和石琮，是中国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此类器物。在中国的文化中，璧和琮是祭祀天地的礼器，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够拥有的。所以王炜林推断，“超级城市”杨官寨拥有着宏大的城池，强大的实力、巨大的财富以及先进的理念，应该就是庙底沟文化的“中心城市”。

5000年前那场中国历史上首波融合与统一的浪潮，或许就发端于此吧。（文/敬泽昊 实习记者 白少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