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年·记忆】儿时的腊八粥

来源:西安学习平台 2021-01-26 18:07

一进入腊月,村东头的石碾子便咯吱吱地转个不停。

经过挑拣的苞谷粒顺着簸箕欢快地跳入那口黑色的铁锅中。父亲拿着铁笊[zhào]篱[lí]捞去水面上的浮尘,然后用木棍反复搅动,金黄色的颗粒在水中上下游动,恰似一颗颗珍珠。

淘洗干净的苞谷粒要放在瓦盆里泡上半天,方可上碾。罩着黑色围裙的黄牛沿着碾道慢腾腾地走着,偶然停下来,仰着头叫上几声。娘拿着笤帚麻利地把碾子内外沿的苞谷粒扫到碾槽里。

“差不多就对咧!不要碾得太碎,碎了没嚼头!”父亲拽住了黄牛。

娘把碾好的腊八糁盛在竹筛中,父亲双臂抖动,苞谷皮便神奇般地聚集在筛子中间,筛子底下落了一层薄薄的包谷面。

石榴籽样的腊八糁子晒在庙门口的石板上,香气便在冬阳下氤氲开来。“慢火炖肉,紧火煮粥!搭几根硬柴,把粥烧滚!”娘一边切着胡萝卜,一边指导着灶台下拉着风箱的姐姐。“腊八粥是个贵饭!有了腊八糁子,没有黄豆和花生米不行;有了黄豆和花生米,没有豆腐也不行;有了豆腐,没有臊子就不香!”母亲在灶台边自言自语。

晚饭后,父亲领着我去村南的菜园子。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一弯新月,家家户户被炊烟和腊八粥的香气笼罩着。

睡在大爷和父亲中间,听着野外的风声,我睡着了。迷迷糊糊,我被父亲拽了起来,闭着眼睛,我的头直往后背。父亲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用碗沿碰着我的双唇。二婆一身寒气,站在炕下,“快吃,趁煎火(陕西方言,形容饭很烫)吃!”

我彻底灵醒过来,端着碗,狼吞虎咽。

“腊月八日粥,传自梵王国。七宝美调和,五味香糁入。其实,腊八粥是纪念释迦牟尼成佛的饭!”大爷喝了一口粥说,“释迦牟尼舍弃名位和繁华,进山悟道,五年过去了,也没有结果,整个人瘦得失形了,晕倒于地。恰巧牧羊女苏耶妲从此路过,便把随身所带的粥饭喂给了他。他恢复了体力,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那一天正是中国的腊月初八。”大爷用手背擦着嘴,然后戴上了眼镜。

大爷是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喜欢看书,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什么时候传入咱中国的?”父亲不解地问。

大爷挠挠头说:“东汉时期,佛教传入了中国,皇帝就在这一天熬粥拜佛,施舍天下。”

踩着白霜,走在回村的路上,一个个黑影往来穿行,他们双手捧着碗,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瞥一眼来人,打声招呼,可眼睛始终不离手中的那满满的腊八粥。

回到家,二妈把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倒在我家的瓷盆里,“娃,老快吃,吃完腊八,就又长一岁咧!”她摸着我的头,眼纹一直扯到耳边。

母亲没有在家,姐说,她端了一碗粥去了西头的银匠爷爷家。

生命就在这看似简单的仪式中得以焕新,这一天,也成了人们平淡人生中的盛大洗礼,人们从中收获着纯朴的关爱和祝福。热热的一碗粥端来,暖暖的问候捎回去,崇高与神圣的祥瑞意味都浓缩在了粥中。

娘把擀好的面,切成了一头宽一头窄的形状下到腊八粥里,揭开锅,白的是面条,黄的是腊八糁,红的是胡萝卜,绿的是菠菜和蒜苗。

我和父亲蹲在屋檐下吃饭。父亲说:“你把面条缠在柿子树上,明年就能多接几个柿子!”

一向节俭的娘挑起了几根面条扔给那几只母鸡,乐呵呵地说:“鸡吃腊八,下得疙里疙瘩。”

腊八饭仿佛是神仙的手指,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触到的每一个事物都能成为黄金。

“吃完腊八,人就糊涂咧!”小镇上,集市上的人多了起来;村子里,代销店里的画张也挂了起来;柜台前各种花布都摆了出来……农人们取出深藏在柜底的毛票,变得超乎寻常地大方。

腊八饭一吃就是十几天,直到腊月二十三,娘才把瓦盆底剩下的腊八粥涮到锅里,她又要准备祭灶了。

(作者:西安市鄠邑区北关中学 王力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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