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年·记忆】年味儿最浓少年时

来源:“学习强国”陕西学习平台 2021-01-24 22:30

出了地铁,匆匆走过大雁塔北广场,从口罩和面部空隙蒸出的热气给眼镜蒙上一层雾,花车上“西安年,最中国”几个大字云蒸雾罩。

“灿灿,我看新闻说,省内新增一例境外输入病例,今年过年是不是不能出去了?”老赵有点激动地给女儿打电话。

一个月前,女儿灿灿就跟老赵商量,今年过年去北海吧。老赵半天不能接受,这大过年的,不在家招呼三亲四友,让铁将军把门算哪门子事儿呢。

经不住灿灿那舌灿莲花的鼓动,加上老伴的撺掇,老赵终于同意出去看看,看看北海怎么过年。

哪成想这新冠病毒一到冷天又蹦跶出来,还从国外蹦到国内来了。

好吧,这就不出去了。老赵的农民情结又活泛起来。你们不是说城里过年没意思吗?他决定:回乡下老家过年。

老赵去年退休,“咳,已经有30年没在乡下过年了!”他掐着指头对老伴说。

自从退了休,老赵天天想老家。

老家在陕南秦岭深处,自从父亲去世后,乡下那一小院房子就托侄子照看,老赵不会开车,只能等灿灿春节放假了,才开车载着一家人回老家给祖先祭坟。其余一年四季里,老赵至少有三季都梦回老家。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跟老伴和灿灿商定好回老家过年后,老赵冲个澡,哼了一出《收姜维》,上床梦周公去了。

梦里,一个时辰就从夏天到了年节,聚集了一年里所有的美好。

“咕哝什么呢?”老伴推了推他,醒来的老赵用手抹抹嘴角的涎水。心里有着美梦被突然打断的不甘和不乐。

经过许多个白天盼、夜里梦的日子之后,眼看就到腊月二十五了。

第二天就要启程。老赵临睡前又检视一番回老家过年的一应物什。关于衣服,以前应付会场的西装革履统统不要,可是儿时记忆里张大伯王大爷穿的那种棉袄现在又没人能做,他鼓动老伴去给他整了一套唐式棉服,并且要灰颜色的,又翻找出母亲78岁临去世前一年给他纳的千层底黑布鞋。

“你也要穿朴实素净点,别整的跟城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似的哦。”老赵一边叮嘱老伴,一边摸着一寸来长的花白胡须茬儿,这可是他最近一月特意不刮胡须留出的杰作。

“你真是王八肚子上插鸡毛,不就回个乡下,看把你猴急猴急,把一家人吵个底儿朝天!”天还未亮透,被他挠醒的老伴嘟嘟囔囔。

灿灿开车,一上高速,就像脱缰的野马。“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在高速路和私家车面前,云横雪拥都不怕。车子过了蓝关,驶入秦岭,天色由雾蓝到湖蓝到海蓝,蓝得清澈深邃。

“今儿个二十七,搁以前,早该去集上采买,什么大肉白菜萝卜葱姜蒜,莲菜粉条大茴八角五香粉,鞭炮香纸瓜子水果糖,门神春联烟酒花衣裳……早上天不亮出门,赶晚上天黑透拉一架子车东西满载而归。家里劈柴炖肉杀鸡发面和馅儿,热热闹闹忙忙活活准备过大年。”一路上,只有老赵在絮叨,老伴看着车窗外梧桐寒鸦、天边流云。

“爸,你们那时候过年就是忙着吃呗!”灿灿打岔。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处走。乡下人每天把太阳从东背到西,一年到头在地里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是盼着过年这几天好好享受一下一年的劳动成果哩。 ”

“乡下小孩儿最喜欢过年了,穿新衣服,放鞭炮,堆雪人,我们还给雪娃娃抹红脸蛋儿,用酒盅在冬青树枝上扣雪球儿,红的、白的……开心死了!那会儿,奶奶家帮忙放牛的那个傻叔叔也在,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傻子叔叔背着我,我指哪儿他背到哪儿,直到他的黑棉袄上落厚厚一层雪。”奶奶在世时,灿灿在乡下过过两个年。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不愁吃穿的人家,到过年一家子都开心。孩子玩儿得开心,大人盘点一年的收获开心,老人看着子孙绕膝开心……”

“得得得,你爷儿俩这说起年来就没完没了!”老伴撇撇嘴。

出了县城,先走省道,再走乡道,然后才到村儿里。

离家越来越近,老赵的心情却由兴奋转为忐忑。

因为身体原因,近几年没回老家,过年祭坟都是侄儿操办。听侄儿在电话里说,村儿里学校撤并后,大多数人都搬到镇里或县里,有的自己租房,有的申请廉租房,照顾儿女或孙子上学。

侄儿一家平常也在镇上住,听说老赵今年要回来,他们便早早回来收拾,陪叔叔老赵过年。

不知今年过年还能组起响器班子不?老赵心里有些不安。

以前,吃过年夜饭,村儿里一班人拎着锣鼓响器就到一起了,吹拉弹唱皆有主,张家一场李家一场,挨家往下走。鼓声铿锵,锣声雄浑,点缀着轻俏的镲声,主角自然是唢呐,沧桑悠远的声音穿透山村的夜空,直上云霄。唱得最好的数祖籍湖北的张大爷和曾伯伯,平日里红白喜事是他俩唱,年三十还是他俩的专场,戏词一出一出,从《秦香莲》《赵氏孤儿》到《桃园三结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民俗小调,他们不用看不用记,张口就来。那时,老赵还是忙着捡炮点炮的嘎小子,没有想过去问个究竟,或是把他们唱的词记下。现在唱戏的人早走了,那些韵味儿意味儿十足的词儿也都没人记得了。老赵的爷爷祖籍河南,所以他是拉河南坠胡的,有时也唱两段曲剧。

车子到了山头,村子在眼底一览无余,原来的总觉得半天犁不到头儿的田地现在干缩着,山洼里响着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路边停着几辆小轿车,这是后辈们回来祭祖了……

灿灿停下车,看看老赵那由晴转阴的脸。侄儿在村口迎接,村儿里几个老人听说老赵一家回来,也都跟着侄儿在村口张望。

一阵寒暄过后,老赵吩咐灿灿把车上给邻居们带的年礼拿下来送给各家。

“叔,您看,这是俺新栽的柳树,那边还有两棵桂花树。俺把那口古井上的辘轳也换了......”侄儿边走边跟老赵介绍。

“你也不在这儿常住,还花这么多心思?”老赵知道侄儿去年当选上了村支书。

“这两年脱贫攻坚,村儿里年轻一些的除了在外务工,其余都在镇子上的社区工厂里干活儿,两三户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享受低保。现在乡村环境越来越好,许多年轻人都在微信上跟我商量,想回来干点啥。张家大顺子前几年在陕北煤矿挣了些钱,说是要回来承包荒山种板栗。刘姨爹家宝明,大学毕业在深圳待了两年,现在和他妹小凤在网上卖咱这儿的香菇木耳土鸡蛋……”

“哥,你说得我都想辞职回来创业了!”灿灿比老赵还兴奋,却被老妈掐了一把。

“明年要开始乡村振兴,我正在跟金丝峡旅游开发公司谈合作,先把村里的环境和路等基础设施搞好,然后招商引资在我们这儿搞民宿和乡村旅游。”侄儿一腔热情,信心满满。

“好,好!搞乡村旅游要有自己的特色,比如咱这儿的十三花,还有每上一道菜边扭边唱的民俗,吹拉弹唱的年节文化、乡村文化,都要拾起来……”

几户人家房顶已经升起炊烟,儿时的饭菜香味穿过竹林直扑老赵心底。

(作者:陈雪萍,中共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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